我所认识的另类同事

用“另类”这个词,是为了表示礼貌。其实是想说说我的几个生理有缺陷的同事。再直接一点,就是“残疾人”。
 
长到这么大,我几乎没怎么和这样的人接触过。童年时候有个朋友智力有问题,可是我的智力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还是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正因为缺少经验,所以第一次在伦敦见到同事J时,我真真正正地吓了一跳。
 
那是我们部门的圣诞酒会。我正在桌边拿酒,忽然听到一个有点微弱的声音:
 
“能帮我拿一杯吗?”
 
我习惯性地抬头,没有人;转身,也没有人;低下头,这才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他。
 
如果你见过写《时间简史》的大教授斯蒂芬霍金博士,你就能大概想象J的样子。他大约是印裔,个子非常小,戴一副大眼镜,头一直歪向一边,通过一个不知什么管道说话。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后脑勺上的一块塑胶板(不确定是不是塑胶),几乎是缝合在头皮上,或者说就是他的头皮。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电影里的科学怪人。
 
回想起来,我当时虽然吃惊,却表现得非常镇定。我一点没露出惊讶的样子,帮他拿酒,自我介绍,聊天。。。J非常开朗健谈,如果忽略外形,他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
 
后来慢慢熟了,J就常常过来找我聊天。他和我不在一个team,离得也不近。可是他的超级无敌轮椅非常厉害,呼呼呼地在办公室来去如风,比我走路快多了。有时我恍惚觉得他好像把办公室当成了他私人的赛车场。
 
J非常聪明,工作上的事情一点就通。他的穿着也从来都是整整齐齐,西装领带一丝不苟。从谈话中我也渐渐得知他常出去旅游,去过无数国家,比我强多了。
 
我们从来没谈过他的生理缺陷,可这早就不重要了。J聪明敏锐,活泼开朗,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瘦小身躯里那一颗自由自在的心。
 
 
来到纽约后,我又认识了同事K。
 
K是做IT的,整个trading floor,不管谁的电脑,打印机或是软件有问题,全都得找他。
 
K是典型的IT人,从不考虑什么dressing code,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他通常的打扮是颜色鲜艳无比的毛衣或衬衫,下面是庞克一族很喜欢的瘦窄裤,裤脚短到脚踝,白袜子,休闲鞋。在一整片的“西装森林”里,他明显地“鹤立鸡群”。可是从来没有人管过他,他也真的不在乎。
 
K长得非常帅,剪得很短很短的平头,留一点小胡子。他的两个瞳孔颜色不同,一个很深,一个很浅,看上去反而有一种特别的神秘感。
 
K不但技术好,脾气也好。当那些脾气火爆的trader因为一点故障恨不得把电脑砸了的时候,他还能保持迷人微笑,不慌不忙地解决问题。其实只他一个人真的不够,可是K在整个trading floor忙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怨言。
 
K是瘸的。
 
而且瘸得很厉害。
 
可是他是这么帅,这么好脾气,这么有风格,让人觉得这一点点缺陷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
 
看到K以后,我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有所改变。
 
在他的工作台上,摆着他和他新婚妻子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比好莱坞明星还要美。
 
我想她一定是个非常懂得爱的人。
 
他们一定会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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