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过除夕。而且是在一个朋友也没有的纽约。
我的除夕是这样过的:
睡至中午,起来即刻去洗衣服(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应该干净地过年)。
洗完出门,应老妈要求去给自己买一条红内裤,因为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去Eastern Village血拚,得衣物若干。
然后去纽约华埠,今天的重头戏。
华埠果然是一派新年气象。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上撒满彩纸碎屑。无数人挤在街道上置办年货,买灯笼,买花,买鞭炮等等。老外们也好奇地穿行在人群中,时不时顽皮地往地上扔个摔炮。一个中国男人走过我身边,用广东话忧愁地自言自语:“怎么办,到处都已经买不到真花了。。。”
来到China Town很有名的一家上海菜餐厅,打算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谁知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排队等位的人在餐厅外挤得满满。那个态度从来没有好过的老板娘照例很牛B地说:吃饭?至少等一个小时吧。座位全订满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请他们帮我打包,打算带回家吃。
等待的时候,老傅我已经饿得发昏。遂去旁边的美丽华吃点小点。
美丽华是一家非常古老的港式茶餐厅,做得一手好吃到极点却又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包子。包子只有三种:焗叉烧包,蒸叉烧包和大包。从老板到大厨到侍应全都是老人,非常酷的一班老人。上过报纸。个个身怀绝技却又漫不经心。每次点饮料都没有拿对过,上来的一定不是你点的那一种。
上次叫奶茶,端来的是咖啡。这次叫奶茶,比上次好一点,端上来的是普通红茶,不过总算和“茶”字沾边。我每次都默默地忍了。给什么喝什么。不过当我点了焗叉烧包,那老人却给我拿来一个大包时,我觉得这个不能勉强自己,还是让他换了。
正打算开吃,门一开,进来一个侏儒。
他拄着双拐艰难地一步步挪进来。我的心里有点警惕。因为以前看到侏儒,大多是来乞讨的。眼前的他衣衫褴褛,我觉得他也会来向我要钱。
他果然在我身边停住。正当我打算找钱包拿钱时,我听见店里所有做大厨和侍应的老人都大声和他打招呼,请他入座。我略有点惊讶:看来不止是熟人,还颇有交情。
老人让他坐在我对面。他看看我,有点迟疑。我做个手势请他坐下。
他坐在对面,显得那样小。。。我从来没有和这样的一个人面对面坐得这样近。他也显得不太自然,一直低头看着桌子。我们的目光从来没有接触过。
他点的东西很快也来了。不出我所料,他的饮料也被弄错。他点的是咖啡,来的却也是红茶。可是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默默地啜着那杯茶。
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在和身边的朋友开心谈笑着。单身的客人,整个店里只有我和他两个。
我们两个就这样各自低头默默地吃东西。
我忽然觉得有点凄凉,在除夕的夜里。
于是我对他笑了一笑。他马上感觉到了,也有点羞涩地还我一笑。
我指指他的红茶,又指指我的,望一眼侍应,摇摇头。
他很开心,也摇摇头,又笑了。脸上每条皱纹都蓄满笑意。
我们两个就这样微笑着又继续吃东西。。。我心里有点安慰:在这个异国孤独的除夕夜,在上海餐厅老板娘也投我以白眼的除夕夜,至少还有一个人对我展露过这样温暖的笑容。。。
他比我还先吃完。付钱,起身。
我很想对他说一声“新年快乐”,可是不知为什么开不了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拄着双拐艰难地走掉,消失在寒风中。
祝他新年快乐。
回程的地铁上,有流浪汉沿车厢乞讨。我给了他钱。我觉得人人都应该有个温暖饱足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