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了星期天残酷的加班之后,老傅我终于迎来了轻松的周一。今天六点就下班了,很久没有这么爽,立即去酒吧喝酒。结果很快就酩酊大醉,一路挣扎走着“之”字形回家。
我是好酒之人,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最好金龟换酒”这个名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遥想当年,贺知章贺老拉着李白的小手高高兴兴地去酒楼,结果发现忘了带钱包。那时不流行吃饭签单,贺老便豪气万千地解下所佩的金龟来付酒钱。这金龟可不是寻常玩意,要堂堂三品大员以上才有资格带的,贺老却毫不在乎,酒第一,龟第二。无怪乎贺老去世后李白怅然写道: 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后世有不少人也钟爱这个典故,秦观有“最好金龟换酒,相与醉沧州”;敦诚有“我闻贺鉴湖,不惜金龟掷酒垆”。。。
然而我爱金龟换酒,不仅仅是钦羡贺老的豪气,更仰慕他对待后辈那颗真诚的心。金龟换酒时,李白30出头,刚刚写出《蜀道难》,名气并不大;而贺老已经80多岁,盛极荣华。自己也是大诗人的他,面对年轻50岁的晚辈,丝毫没有架子,而是对李白的才华赞不绝口,“称赏者数四”,这样的感情的确真挚动人。
我生性好酒,却不善饮。常常几杯下去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学时有一次和两个同学去喝酒,喝完了坐在花园的台阶上聊天。我渐渐就倒下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半夜3点半,周围万籁无声,一个人也没有。原来这两位当时正爱得死去活来,居然扔下我自己玩去了。
毕业时更夸张,一行人去韩国餐厅吃饭喝酒,全部英勇倒下。在人家餐厅的院子里就着长椅子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排,睡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服务生蹲在我身边说:什么时候结帐啊。。。
在英国读master的时候,过生日请了一大帮人来开party。在数种不同酒的混和以及震耳欲聋的印度音乐刺激下,我很快就不行了,遂躲回楼上休息。在我呈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的时候,大家居然推门进来,强行要拉我回去继续喝。可是我已经醉到半点都动弹不得,强拉未果的他们于是开始欣赏我贴在房间墙壁上各种画的明信片。当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其中一副画是谁画的却总是说错的时候,我居然奇迹般地坐了起来并大声喊出画家的名字“Mackintosh!” 从此大家一直笑我:醉归醉,可是谁要说错了她喜欢画家的名字,她可是会立即清醒过来的。
然而不管醉到什么程度,酒我老傅还是要喝的。除去健康的原因,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完全不能喝酒。我的日本好友顺子,哪怕在饮料里加一滴酒精都能立即倒下。堪称奇观。
在人类文明史上,酒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在拉伯雷的《巨人传》中,高康大刚从母亲的肚子里钻出来就大声叫喊:喝呀!喝呀!喝呀!于是人们只好先给他喝很多很多的酒,再把他送去圣水缸前行洗礼。在我看来,拉伯雷的这部小说其实具有真正严肃的唯物主义气质。他通过酒的特殊能力,将话语自由和无畏精神变成了一种肉体特征。他的诙谐风格跳脱了神秘主义和当时所谓的“高尚趣味”,为我们带来了一种民间文化中理想状态的可能性。
在中国的魏晋时代,酒成为一种生活态度的象征。作为代表人物的竹林七贤,无论是其生活方式还是精神世界都与逃避,狂放,独饮等字眼息息相关。在个人生活方面,他们追求肉身与自然的神秘合一,而饮酒成为他们求得一个超越境界的实践;然而面对社会,他们则借由任达和放浪达到对社会的批判和逃避。鲁迅在关于魏晋风度的研究中写道:“阮籍的名声很大,所以他讲话就极难。只好多饮酒,少讲话,借醉得到人的原谅。。。” 然而与其说竹林七贤的饮酒是为了避祸,倒不如说是在文化压抑之下的清醒和智慧的载体。在沉湎于饮酒作乐,放浪形骸的生活表象之下,隐藏的却是孤独而忧患的心境。
到了当代,由西方世界开始,在某一段时期内,酒开始频繁成为暴力和性的相关因素。酗酒变成导致罪恶和堕落的源头。而在很大意义上这并不公平。到了再后期,酒吧生活和酒吧文学的兴起使得饮酒成为一种时尚的生活方式。在酒吧里人们谈生意,与人相遇,恋爱,自恋。。。酒的古老意象已然消失,它所蕴含的自由和坦诚的真理也几乎荡然无存。我们饮酒,喝下的是酒,是情调,是生活,却惟独不是拉伯雷笔下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