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下酒

 
 

近来我发现自己看很多东西都不顺眼,尤其是如花似玉的青少年一代。每次在大街上看到穿得奇形怪状的小男生小女生,就觉得他们是把傻B当个性。在网上看到一些所谓的“80后写手”的文章,又觉得言之无物,无病呻吟,为博出位滥漫骂,为赋新诗强说愁(最可怕的就是郭敬明之流,抄袭的事暂且不提,每次看到什么“一半明媚一半忧伤”,我就恶心得简直不行)。总而言之,最近我总是一边大摇其头,一边感慨“世风日下”,险些把头给摇了下来。

铭基同学把我这一几近极端的表现归结为简洁有力的三个字:

“你老了。”

我当然拒绝承认。可是铭基同学说:你自己几年前不也是这样?

我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才不是。我一直都是那么含蓄低调,谦虚可爱。。。你在西藏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铭基同学诚恳地说: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叛逆少女。”

在那么诚实的目光面前,我只好停止摇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我老了”这个现实。

 

仔细想来,也许真的是吧,不然我为什么我总是遥想当年,沉浸在回忆摇晃出的漩涡中无法抽离?我走在河岸上,像希腊少年纳西索斯一样痴痴观望着自己的倒影,多年前那些幼稚疯狂单纯执拗的倒影。那条河的名字叫做青春。而走到河流的尽头时,我将已然衰老。

诗人夏宇的《甜蜜的复仇》中有句让人触目惊心的好诗: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这正是我打算做的事。我,我爱的人,我的朋友,我将把我们所有与青春有关的影子全都腌起来,风干。走到河流尽头的时候,我将会有一整瓶关于青春的影子可以用来下酒。

 


影子下酒系列之一:军航惊魂记 

 

今天我才猛然意识到,国内的五一长假马上就要开始了。国内的同胞们,我严重嫉妒你们。你们又可以游山玩水了。火车飞机一定又爆满了。其实,除了汽车,火车和一般民航飞机之外,还有一种比较偏门的出行方式值得考虑,那就是军航。

四年前大约这个时候,我即将结束西藏的旅程,本打算由陆路走滇藏线进云南,奈何当时非典蔓延,国家不鼓励旅行,所以除了从西藏飞成都的飞行线路外,其它所有从西藏出发的交通方式都被取消。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好临时决定“曲线救国”,先飞到成都,再从成都乘火车进云南。  

就是那个时候,我得知军航也有飞机到成都,而且票价比民航的便宜好多。还等什么呢?我毫不犹豫地买了票。

出发的那一天,我背着巨大的背囊到了机场。没有机器的安检,所有行李都要当场打开,接受军人叔叔的手工检查。就这样,我的脏衣服,洗漱用品,书。。。费尽千辛万苦才塞进背囊的东西又被一件一件掏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解放军叔叔面前。

我觉得十分不自在。倒不是因为私人物品被他翻来翻去,而是那些在西藏好多天没洗的脏衣服已经散发出阵阵奇怪的气味,实在令人尴尬。

我当时带了几盘外国歌手的CD,当解放军叔叔看到CD封面上衣衫不整骚首弄姿的麦当娜大姐时,他彻底愤怒了:

“这是什么?嗯?这是什么?”

他激动而鄙夷的眼神,使我觉得自己好像贩卖黄色光碟的小商贩一般。

可是谁敢惹咱们解放军叔叔啊。我只好把CD打开,把光盘给他看。一边陪着笑说:“唱歌的。唱歌的。”

解放军叔叔接过光碟翻来覆去地看。把它放进CD机听了一阵,又和他的战友们研究了好半天,终于确定不是黄色光碟,于是挥挥手说:“走吧。”

 

等到每个人的每件行李都被翻个底朝天之后,解放军叔叔示意我们可以出发了。于是我们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被带领着走出候机室,走向飞机。

小小一架飞机,停得挺远。解放军叔叔可能习惯了行军操练,他命令我们排成一个整齐的长队向前进发,还要步伐统一。当他真的喊出“一二一”的时候,我简直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置信。其他的乘客却已经有着丰富的军航乘机经验,他们肩挑手提,在沉重行李的压迫下还能和着口令声走得英姿飒爽,只差没有踢出正步。

在两个解放军叔叔一头一尾的押送下,我们登上飞机。四下环顾,孤陋寡闻的我再次大吃一惊――和普通的民航飞机完全不一样,这架飞机中间是一大片平地,用来放行李。座位当然也有,但是是靠着机舱两壁的两条“长凳”,没有安全带,没有扶手,什么也没有。因为军航飞机一般是做货机用的。

大家已经开始抢占座位了。我这才如梦初醒地赶紧挤在“长凳”上坐下。两长排人面对面地坐着,恍惚间又回到了幼儿园时代,排排坐,吃果果。。。

刚坐好,飞机就开始滑行。机长十分热情开朗地开始讲话:

“同志们好!我们马上起飞。。。”

话音未落,“飙”的一下,飞机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腾空了!解放军叔叔果然雷厉风行,说起飞就起飞!已经习惯了民航飞机漫长滑行时间的我一个没防备,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没有扶手,我只好死死地扳住座位底部,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个“红白蓝”编织袋“刷”的一声从机头滑到了机尾。

不知是因为飞机小还是解放军叔叔太彪悍,总之飞机在云层间“颠沛流离”,颤动不已。我打量周围的人,大家都气定神闲,有人已经幸福地睡着了。

当时的我刚在西藏遇见铭基同学不久,刚刚有了感觉就要分开,因此正沉浸在“造化弄人”的哀伤之中,一个人默默地怀念伤感着。然而事实证明军航飞机实在不是个适合伤感的地方,剧烈的颠簸和巨大的轰鸣声不时将我拉回现实。对于我这样一个小时候第一次坐飞机就遇上异常天气,飞机找不到跑道在空中盘旋,汽油快要用完而被空中小姐要求写遗嘱的人来说,眼下的遭遇又令我回想起童年第一次的飞机惊魂。我实在没有心思再思考感情的哀伤了。

不知过了多久,热情开朗的机长再一次发话了:

“报告同志们一个好消息,我们比预定时间快了半个小时,马上就要抵达成都了!现在开始降落!”

有了起飞时的经验,我知道解放军叔叔是说到做到的。我赶紧再次死死地抓住椅子边缘。果不其然,飞机一个猛子就直扎下去,那个编织袋又从机尾“刷”地滑回机头。

冲冲冲,飞机“轰”的一声降落在跑道上,我的一颗心这才回到胸腔里,像飞机一样稳稳落定。

我故作镇定地走下飞机,看见解放军叔叔正在辛勤地从飞机上一边往下扔行李,一边大喊“谁的?”那些行李和着风声呼啸着落在地上。我定睛一看,居然还有活鸡!从这么高往下扔,这些鸡不死也得摔个骨折什么的。

实在不忍再看,我背着大包英勇地走了。转弯前回头再看一眼飞机上那巨大的红五星。此刻烈日当空,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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