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扭曲了历史,或许也同样扭曲了此刻的现实。所以我在这个假期里看到的伦敦很可能也是假的。或许这块浸泡在传统大酒缸里的老化石并非如我所愿地毫无变化,而是以一种毫无变化的方式持续变化。
我是在300米的高度意识到这一点的。当我站在金融城中一幢高楼的顶端俯瞰伦敦城,这才发现在我离开的这些年,它的天际线早已悄然改变:许多摩天大楼拔地而起,不断挑战着伦敦最高建筑的记录。更令我吃惊的是,放眼望去,伦敦城里竟然还有那么多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一座座塔吊宛如城市里的钢铁长颈鹿——后来我才知道,除了中国以外,伦敦的建筑工程比世界上任何城市都要多。而当你徜徉城中,满眼都是18世纪的老建筑,你根本不会留意到伦敦革故鼎新的那一面。
我的目光投向伦敦的东区。它曾是三教九流聚集的贫民窟、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工业区,如今却已变身为最酷最时髦的文化创意产业基地。便宜的租金吸引了无数创业者和艺术家的涌入,他们给这一地区带来多元文化和年轻活力,骨子里却仍保持着东伦敦的精神印记。这是伦敦非凡创造力的明证。
一个伟大的城市永远不会停下发展的脚步,而伦敦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似乎总能找到一种方法,将传统审美、先锋精神和包容气质巧妙地融为一体。和我离开的时候相比,伦敦变得更开放、更热闹、更富裕、更国际化了。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群非常宽容的人们在共同迈步向前。两年以前,伦敦还迎来了历史上首位穆斯林市长Sadiq Khan,一个巴基斯坦公交车司机的儿子。他也是整个西方世界里选出的第一位穆斯林市长——是的,伦敦一直在变,但伦敦永远都是那么酷。
有时它自愿改变。有时它不得不变。伦敦虽有稳固富足之誉,但它的繁华从来都是不确定的,总是依赖于世界的状况,也不断经受着历史的考验。就在此时此刻,伦敦正被英国脱欧的阴云所笼罩,在怀疑与恐惧中摇摇欲坠。它是留欧派的大本营,伦敦市民在全民公投中以压倒性优势反对脱欧,但英国大部分地区却显然与它背道而驰。
现代伦敦一直在努力塑造自己的角色——文化大熔炉、世界银行、全球资本平台、全球贸易商行、全球媒体机器、个人可以最大限度地容忍其他人的地方……而那些对此感到惊慌的人们本应在郊区和其它城镇过着田园牧歌式的平静生活。然而时移世易,越来越多的英国人觉得受够了。他们再也无法忍受移民涌入、英国价值观被侵蚀以及资源被欧洲抽取等问题,田园牧歌变成了特朗普小镇。当原本信奉的价值观忽然被意外地抛弃,伦敦是否会就此沉沦?
这个全球化大都市的前景忽然变得暧昧不明。英国强大的基础设施和司法系统依然值得信赖,但在一个依靠创新、知识和文化驱动的经济中,金钱是随着人才走的。如果在伦敦工作的欧洲人因为移民管控或经济前景黯淡而离开,那么伦敦就会陷入困境。要知道,伦敦拥有170万高技能人才(这类工作岗位比纽约多55万),而很多高技能人才都来自欧盟和其它国家。伦敦若是仍想扮演“众城之城”的角色,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人才。
但在实际层面上如何操作呢?把伦敦变成经济特区,成为一块欧洲的飞地?实施一套伦敦自己的签证制度,允许人员在伦敦和欧盟之间自由流动?听起来都像是疯狂的主意。若要认真操作起来,估计英国政坛又将折损几员大将(最近已经连折了两名重臣)……
作为一个热爱伦敦的ex-Londoner,我曾在英国宣布脱欧之后为这座城市感到忧伤和迷茫。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伴随着旷日持久但始终效率低下的脱欧协商,我越来越觉得,也许并不会发生什么剧变——当然,也许这里那里会有一些政策的变更,但最后人们还是会留在原地,凑合着对付过去。伦敦依然是世界最佳居住地(2018年它再次被Resonance评为全球最佳城市),最好的学校还是在这里,最好的旅行体验还是在这里,国际金融中心还是在这里,发展最快的科技中心还是在这里。而原本住在这里的家庭就更不会搬走了。就结果而言,也许只是会出现很多每周去欧陆工作一两天的空中飞人罢了。
(就在前不久,特雷莎·梅政府终于拿出的“准软脱欧”方案也益发证明了我的猜想。梅政府从最开始的强硬脱欧立场日渐趋于务实,目前的态度看来是打算在脱欧后仍与欧盟保持紧密的经贸联系。)
归根结底,我对伦敦的信心来自于它惊人的再造能力。年岁悠久的城市,拥有伟大的历史和深厚的智慧,它最大的财富是经验,它不变的本质是机会主义。经过了革命与浩劫,闪电战与大萧条,获得又失去帝国称号,它对整个世界的了解精确而谨慎。传统的表面之下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伦敦最拿手的本领便是灵活适应各种变化——无论是光明正大地适应还是偷偷摸摸地适应。
人们总说成功者不是致力于改变世界的人,而是善于变通适应世界的人。Well,伦敦便是后者。它的骄傲、它的厚脸皮、它的精于算计和它的铁石心肠共同产生了一套奇妙的化学反应,其结果就是它无比清醒地明白什么坚持不能变,而什么又该一直随着世界改变。英国作家Jan Morris曾经一阵见血地形容伦敦——“地球上没有任何别的地方,比这个无可救药的老骗子更有能力照顾自己!”
伦敦房地产市场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个“老骗子”的实力。伦敦房价飙涨多年,完全无视世界经济的颓弱走势。但在英国脱欧公投之后,黄金时代看似难以为继,人们一度对伦敦房地产市场持悲观态度。然而英镑贬值反而为众多海外买家提供了投资的绝好时机,这两年海外资本持续强劲投资英国,尤其是伦敦市中心的核心物业和商业地产。很显然,来自亚洲和美国的买家并不怎么担心脱欧的事情。
伦敦一向是各路富豪必争之地。在世界版图上,它位于亚洲新兴市场和美国成熟市场的中间站,是投资者眼中无与伦比的黄金地段,国际热钱天然的落脚点。政策灵活,市场透明开放,再加上对私人财产严格的法律保护以及随之而来的资产保值和流动性,伦敦永远不会缺少投资——从前是阿拉伯酋长和俄罗斯寡头,现在是中国新贵,以后可能是印度、越南和伊朗,再加上一向出手豪放的美国富商……你方唱罢我登场,伦敦以一贯的精明和务实迎来送往。
从这个角度看,英国脱欧可能反而会让伦敦因祸得福呢——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它可以更方便地和中国做生意。所谓无底深渊,有时也可能是前程万里。
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伦敦听起来像是外国富豪和超级富豪的私人游乐场,而不是一个拥有近900万不同灵魂的国际大都市。但事实并非如此。从阿拉伯巨富到罗马尼亚吉普赛人,似乎每个人都想住在这里——无论是在海德公园里露宿,还是在海德公园的角落建造宫殿。当代伦敦的塑造者包括270多个民族,每3个伦敦人就有1个出生在英国以外,伦敦的多元文化足以令联合国蒙羞。有时你沿着一条街道走下去,整个上午都听不到说英语的声音。
世界已经来到了伦敦。如今要想住在这里,你必须准备好与地球上其它地方竞争——不管你是千万富翁还是出租车司机。一向努力工作的伦敦人现在正与每周工作7天的新来者竞争。坐头等舱的伦敦人忽然发现自己需要跟坐私人飞机的新移民竞争,争夺房子、学校、高级餐厅的订位……在这个崭新的伦敦,总有人比你更富有,总有人比你更努力地工作,总有人比你更想要所有你想要的一切——至少这是伦敦这次给我的感觉。
但新来者并不都是愤世嫉俗的冒险家,他们只是把伦敦的房地产、伦敦的教育、伦敦的生活经历视为世界上最好的投资。从前是人们塑造城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况变了,如今是城市塑造人们。在那些富有的俄罗斯人和中国人,以及年轻的波兰人、印度人、法国人和索马里人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事情。
许多人爱上了伦敦。就像当年和现在的我一样。
离开伦敦的前一天下午,我们坐在格林威治公园的草地上野餐。一架鲜红的直升机忽然从头顶轰鸣而过。大家仰头追随着它的踪迹,眼睁睁地看着它越飞越低,最后竟然停在我们前方不远的草地上,好似一朵红云降落人间。
而草地旁的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救护车,闪烁的红灯似乎正宣告着某种紧急状况。身边的人们纷纷起身奔向那朵红云,那个不期而至的奇迹。
走到跟前才发现,红色直升机的机身上写着“London’s Air Ambulance”——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伦敦空中救护队(简称“LAA”)。它是一个为伦敦附近受到严重创伤的人员提供紧急医疗服务的机构,配有飞行员、医生、护理人员和大量医疗装备。LAA就像一个移动急诊科,其目标并不是将病人更快地空运到医院,而是让医护人员更快地来到病人身边。威廉王子的上一份工作便是担任这种空中救护队的飞行员,只不过工作地点不在伦敦。
此时直升机里空无一人,显然医护人员已经奔赴现场——很可能正在救护车里实施急救。只有身着红色制服的机长站在外面的草地上。我向他打听情况,他说他搭载着两名医生自伦敦皇家医院飞来,但具体病人是什么问题他还不清楚。不过他告诉我,LAA参与救援最多的一般是交通事故、高空坠落、刺伤和枪击,平均每天可以救助5名伤员。
“如有必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在路边做心脏直视手术。”机长微微一笑,眼角皱纹随之加深。
直升机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帮孩子,毛衣也混迹其中。他们踩着踏板上蹿下跳,拨弄机舱的门把手,趴在玻璃窗上偷窥里面的情况……孩子的小小身体里面有宇宙的力量,能够将任何意外都变成一场充满想象力的冒险。家长们在一旁紧张地叮嘱他们不要搞破坏,但机长神态自若地站在一旁,近乎纵容地默许了所有的调皮捣蛋。
“你们的直升机对降落地点有要求吗?”我有点好奇,“比如说……需要一块比较开阔的平地?”
机长摇摇头。“我们几乎可以在任何地点着陆,一般不超过事故发生地200米的距离。”
“那飞行本身呢?会受到天气状况的限制吗?”
他再次摇头。“跟天气比起来,反而是城市天际线的挑战比较大。”
“你是说那些摩天大楼?”
“还有塔吊,”他认真地说,“老天,你不知道伦敦城里有多少塔吊!”
啊哈,我心想,相信我,我真的知道。
就在这时,另一位怀里抱着小婴儿的妈妈凑过来加入聊天。
“我常常看见你们在空中飞过!”她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是London Ambulance Service(伦敦救护车服务)的分支吗?属于NHS(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
机长的微笑中混合着某种习以为常的无奈。“不是的,女士,我们是一个慈善机构,完全依靠慈善捐款。”他停顿一下,“很多人都有这种误解,也许是我们宣传得太少了。”
那位女士露出钦佩的神色。“真的,你们的工作太有意义了……简直像蝙蝠侠一样!”
但蝙蝠侠不是英国人。而就像所有的英国人,机长显然不喜欢自我炫耀,习惯于低调处理他人的赞美。“你知道,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罢了,”他有点局促地说,“要是没有伦敦人民的捐款,我们也飞不起来……”
他沉默片刻,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径直走向直升机,打开舱门捣鼓了半天,最后掏出了一卷贴纸。
“有没有人想要一个贴纸啊?”他举起那卷贴纸大声说。
贴纸!一个在我心里类似于“世界十大未解之谜”的存在:为什么孩子们永远对贴纸如此狂热?!我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疑心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采集本能——在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也许就是这样兴奋地搜寻着花朵、种子、漂亮的小石头以及所有可以食用或装饰的小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孩子们生活在一个只为大个子设计的世界里。他们喜欢贴纸,因为贴纸和他们一样小,一样无用,但它们可爱、明亮、五颜六色,能够以微小但相当明显的方式改变孩子身处的世界——曾经有一个普通的杯子,现在是一个上面贴着笑脸的杯子,而且是我把它变成这样的哦!曾经有一个普通的苹果,现在是一个贴着星星的苹果,而且是我把它变成这样的哦!
此刻我又一百零一次地见证了贴纸的魔力——小屁孩们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就像草原上争夺食物的牛群。他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迫不及待地挺起胸脯,等待着机长把那个上面写着“I support London’s Air Ambulance”的、神奇的红色圆形贴纸贴在他们身上——曾经有一个普通的我,现在是一个贴着直升机贴纸的全新的我……
然后,猝不及防地,我进入了一种幻觉般的体验。眼前所有的事物被伦敦夏日黄昏那沉静而柔和的光线一碰,仿佛都慢了下来。直升机耀眼的红色,机长伸出的手臂,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身影,毛衣脸上的狂喜,夕阳下泛着金色光泽的草地……电影慢镜头般的场景像一条电弧般击中了我。
是的,那只是一架直升机。还有一个典型的伦敦男人,身上有着伦敦男人那一丝不苟的谦虚和得体。但不知怎的,感觉就像魔法——一种奇妙的伦敦魔法,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悄然降临,然后偷走了你的心。
这就是我对伦敦的爱——那些神奇与神秘的时刻,不动声色的浪漫,深入骨髓的高贵。击穿人心的也许是一架红色直升机,从天而降救死扶伤。也许是在海德公园里散步,一抬头看见湖面上漂浮着7506个油桶组成的雕塑。又或者在自然历史博物馆里看展览,所有人在某一时刻为去年此时某袭击案件中的亡者共同默哀……是Covent Garden小径上那一抹湿漉漉的阳光。是花园里花朵无声的嚎叫。是美术馆里成群结队由老师带领的孩子。是随时会停下来让你先过马路的汽车。是Soho地下酒吧里最先锋的乐队和最疯狂的现场。是Savile Row的裁缝店里独一无二的定制西装。是在恰当的时候应势而变收敛锋芒。是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呈现出希望。
“Early rain and the pavement’s glistening, all Park Lane in a shimmering gown.” Noel Coward唱道,“Nothing ever could break or harm, the charm of London Town.”
相信我,它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就在那一刻,被贴上红色直升机贴纸的毛衣也爱上了伦敦。回国以后,她常常在某些最出人意料的场合提起这趟旅行——“还记得吗?我们在伦敦的时候,那个超——级大的草地……”“我今天告诉老师,大本钟正在修理……”“我们没有看到tower bridge的那个门打开……”孩子的记忆力真是惊人,而且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有时周末遇上扫兴的雾霾天,毛衣会向我们宣布她要回英国去……
上一次回伦敦时她还太小——用她爸的话来说“还是一块叉烧”。如今她已经三岁,刚好是求知欲大爆发的时期,而伦敦有那么多令她好奇和疑惑的东西。
早晨起来,铭基去楼下咖啡店买燕麦粥当早饭。因为含牛奶的燕麦粥卖完了,只好买了vegan的——可想而知实在不怎么好吃。我们尽可能地向毛衣解释,vegan是一类严格的纯素主义者,不但不吃肉,所有的动物产品包括奶、蛋、皮革等都不吃也不用。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吃肉也不喝牛奶呢?”她追问。
“因为……因为他们比较善良……”铭基抓耳挠腮地说,“他们不想伤害动物……”
她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和她爸。“那你们是不是不善良?”
在伦敦的那些日子,她那“一句话噎死爸妈”的本领日益成熟。毛衣一向对自己的肚脐相当痴迷,有事没事就想把它露出来供人观瞻,而我们总是极力说服她不要这样做。有一天在公园里,我刚劝告她“在公共场合露出肚子很不文明”,立刻就有一位穿着露脐运动装的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风一般从我们身边掠过。
“她也露出了肚子!”我的女儿如获至宝地大声说。
有娃以后的生活总是在争辩中度过的。我不是很有底气地向她解释了“露脐装”这一特殊的存在。“而且那个阿姨的衣服遮住了应该遮住的地方,”我试图扳回一城,“可是如果你把连衣裙掀起来,胸部和内裤都露出来,这样就真的真的很不文明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话音刚落,旁边的草地上,一位老年男子忽然就颤颤巍巍地开始脱衣服,而且脱到只剩内裤……
“你看!”毛衣欣喜若狂地说,“他也脱光光了!”
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我翻着白眼绝望地想,是的,这就是古怪的英国人——他们看电视需要领取执照。他们有排队强迫症。他们洗碗时不冲掉泡沫。他们向踩到他们脚指头的人道歉。他们在公园里穿着内衣裤做日光浴……
在伦敦,我每天口干舌燥,努力回答着那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比如说,在自然历史博物馆里看到恐龙的骨架,毛衣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向她简单解释了“小行星撞击地球”的理论,由此却产生了更多难以招架的问题——哪一颗星星?它有多大?撞在什么地方?地球被撞破了吗?恐龙流血了吗?还会有星星撞我们吗?……
之前在国内、在泰国、在斯里兰卡,我们带着毛衣去过不少寺庙,她也曾学着大人的样子,跪在佛像面前祈求……一个棒棒糖。她对佛教的形式有点模糊的概念,但我觉得我们彼此都还没有准备好谈论宗教和信仰的话题。然而在伦敦这个多元文明碰撞交融之地,我发现这些概念是难以回避的——她很自然地注意到中东穆斯林女人的黑袍、锡克人的头巾和胡子、在街头穿着橙色长袍唱歌打鼓的Hare Krishna信徒……我们在Tate Modern看毕加索特展时,她还对一组不大有名也不大起眼的十字架主题的黑白画产生了兴趣——“为什么那个人挂在墙上,身体在流血?”
我只好用一种尚未经过深思熟虑的方式向她解释:有些人相信有一个厉害的神生活在天上,有些人相信另一个厉害的神,有些人一点也不相信……相信同样事情的人们就会聚在一起庆祝他们的信仰……嗯,有点像小朋友开生日party那样……呃,他们不吃蛋糕……他们可能会唱歌吧,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想一想他们是怎样对待别人的。他们会提醒自己要对别人好。他们也会想到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他们还会想到自己拥有这些东西是多么的幸运……
然后我忽然觉得,生活在伦敦的孩子也是多么幸运啊!无与伦比的城市,在应该深邃的地方深邃,在应该纯粹的地方纯粹。这里的孩子同时在繁华都市与静谧自然中长大,因为近一半的伦敦是绿色的。更不用说他们生活在现代的巴别塔,世界也已来到了他们的窗前。伦敦的孩子受到的是双重教育——一重来自全世界最好的老师,另一重来自全世界最伟大的城市。
那么,有没有想过搬回去住呢?很多朋友都这样问我,既然伦敦那么适合孩子?
的确,没有比伦敦更适合孩子的大城市了,我总是回答说,但孩子得跟着爸爸妈妈生活。很遗憾,她的爸妈不是那种有长远规划的爸妈,而且爸妈也并不总是把她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那你们就打算在北京定居了?
就像有些人的身体里缺少某种酶,我觉得我的头脑里也许天生就缺少“定居”这一概念。我总有一种临时过渡的感觉,觉得自己持续地处在离开的边缘。确切地说,就像是路过——极其缓慢地路过。我曾经用了八年时间路过伦敦,现在正在路过北京。我也曾以为有了孩子就意味着获得了某些永久性的牵绊,就意味着可以从此在某个地方安顿下来。可似乎这种转变暂时尚未发生。我依然还在路过,而且待的时间越久,这种“只是路过”的感觉就越强烈。
谁知道呢?也许将来我们还会再一次“路过”伦敦——不知何时,但不是现在。也许因为人生充满悖论,最适合你的生活方式不一定刚好存在于你最爱的城市里,而生活方式会一再改变;也许因为伦敦是永恒的,让人安心的永恒,而北京瞬息万变,就像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我想守在这里见证它终于定格或更加疯狂的时刻;也许因为伦敦之于我就像是可爱夏日之于英国人——你无法永远拥有它,于是它永远是你心中至爱。
===============伦敦照片的分割线===============
只想好好拍张合影的心累的老母亲
=============上周在798看的一个好玩展览===============
证明了多胞胎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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