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刚看到“梵高与英国”(Van Gogh and Britain)这种展览标题时,我觉得策展人真的是铁了心要找到一条新的叙事路线啊,要么就是已被逼上绝路,宁可冒着穿凿附会的风险。如果一定要给“梵高与____”填空的话,你可能会想到法国印象派、日本浮世绘,要么是伦勃朗或者让-弗朗索瓦•米勒……反正吧,你几乎不大可能会往“英国”那方面想。
不过,考虑到他短暂的一生中差不多有3年时间是在英国度过(尽管他那时还不是画家),我又觉得——好吧,且看看你们怎样自圆其说……
工作日的泰特美术馆依然挤满了人。大多是满头银发、衣着简直过分体面的爷爷奶奶们,就好像直接从19世纪来的一样,看起来文雅又睿智,同时流露出一种并不明显的冷漠气质,令他们显得格外沉着。他们在画作前长时间地驻足欣赏、窃窃私语,似乎很满意于自己国家的文化、文学和艺术作品如此深刻地影响了伟大的画家——当然啦,策展人当然必须遵循“艺术来自艺术”的逻辑,否则这个展览也就无法成立了。
看完这个充斥着奇异的乐观主义与自矜之情的展览,我个人得出的结论是:就绘画的风格而言,英国对梵高的影响并不明显;但他的确对英国(尤其是伦敦)怀有深刻的感情,并且曾在伦敦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流连于各大美术馆和画廊,爱上了狄更斯和其他英国作家,热心观察英式的生活方式以及英国人本身……这么说吧,20岁的梵高几乎是在伦敦接受的“大学教育”,这座城市以其独有的方式滋养着尚未化茧成蝶的艺术家。
那是一个中产阶级的梵高。头戴礼帽,身披大衣,在繁华的大都会通勤上班,周末则四处游走,欣赏艺术,博览群书,深思熟虑。然后,当他真的成为一名艺术家的时候,他又带上头脑中所有这些知识和图像,远离了曾经塑造过他的“文明世界”。
想到梵高后期的不幸人生——精神疾病带来的悲剧以及只当了10年画家便早早离世——这个展览的确能给人带来一些宽慰,因为你能感受到他在伦敦生活时的平静和愉快。然而(!)这也并不是策展人搞来那么多平庸之作(好吧,弗朗西斯·培根除外)与梵高画作并置的借口;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在故意捉弄我们,嘲弄我们的预期。比如说吧,为了表现梵高对后来一众英国画家的影响,有一个展厅里大量陈列着诸位英国画家笔下的大丽花、菊花和百合花——就好像但凡是黄色的花,就无疑是对梵高《向日葵》的一种赞美。当然,也有可能那是策展人对我们的一种补偿:没看到你心仪的画?喏,来张这样的吧!
还好你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在迷宫般的房间、印刷品、信件和谨小慎微的平庸之作中间,梵高的50多幅作品就静静等在那里,时不时地闪耀着光芒——这不是文学修辞,而是真正地发光。它们不在的地方,好像光线都黯淡下来了。而当你来到它们面前,会感到连自己都被照亮。它们就像……就像生命本身。
梵高是那种画作实物比照片更震撼百倍的画家。他的笔触实在是太强烈、太恣肆了,画布上的每一笔都是狂喜,每一种颜色都是对自然的感激。犹记得在National Gallery第一次看到他的《向日葵》,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后来在阿姆斯特丹参观梵高博物馆,也是全程被震撼得哑口无言,泫然欲泣。后来才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司汤达综合症”,即使你从理智上加以抵制也无济于事。
一幅杰作会让人想用语言来做出回应——尽管你清楚自己能说出来的任何东西,之前都已有人说过,而且说得更有道理、更有见识——但你还是要说,就算只是余音回响。
在盛夏的麦田中,躁动的风穿过那片金黄,田野上翻腾起炫目的光,画面几乎快要爆炸;罗纳河上的星夜,夜空仿佛被圆周运动吞没了,明亮的星光与岸边灯光的倒影交相辉映,它们是墨蓝夜空下的希望;一篮子最最普通的苹果,却像救生筏一样在笔触的海洋中激流勇进,乘风破浪;圣雷米精神病院外面的树木好似夏日的火焰在钴蓝色的天空中狂舞,背景的医院也变身为一座金色宫殿;然后是梵高生命中最后一个夏天的自画像,他的脸几乎全是绿色的,头发则像随风摇曳的麦田一样闪耀着金光……画笔在画布上熊熊燃烧,每点细节都带着全部的色彩和硬度。伟大的艺术品中有超越纯粹事实的真理,你不可能不被拽入梵高的引力场。
很难想象他只画了十年。从早期的笨拙而不确定,到旋转的天空、飞舞的树木、汹涌的山脉、令人眼花缭乱的笔触形态……这一切仅仅用了十年,就像是一场短暂而迅猛的飞行。即便你认同策展人的叙事逻辑,也还是会觉得无论是古斯塔夫·多尔、詹姆斯·惠斯勒还是约翰·康斯特布尔,又或者是本次展览中的任何一位英国画家,他们对梵高这场伟大飞行的贡献都显然微不足道——这并非不敬,而是因为梵高实在飞得太高太远了。
梵高从未真正被他的时代所认可,但艺术很容易挣脱艺术家生平的束缚。一代人觉得卑劣、丑陋、严酷的,很可能被下一代人视为对生命之真实、甚至是美好的呈现。在我们这个时代,我好像还从未见过不喜欢梵高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很好奇毛衣——或是任何一个孩子——对梵高的观感,因为他们尚未习得背景知识,也还没有被时代的流行风尚所影响。
但显然梵高的魅力已经超越了年龄和经验。看完画展后,毛衣也深深爱上了他。她无法解释自己的爱,但我注意到她开始在自己的涂鸦本上模仿那种短粗而密集的笔触。也许对于与他同时代的印象派画家来说,梵高极具主观性和情绪化的画作背离了他们所看重的“真实”;孩子们却很容易认同梵高,因为感知和想象本身就是他们心中“真实”的一部分;而对于像我这样喜欢“八卦”画家私生活的成人来说,梵高的吸引力来自于伟大的作品加上他全部的生命——当具有真正治愈力量的美是从痛苦的深渊中喷薄而出时,那种震撼和感染力无与伦比……但无论如何,不管我们怎么想,艺术本身兀自前行,如河水滔滔不绝,宠辱不惊。
看梵高的前一天,我们在大英博物馆看了蒙克。
在我看来这是个巧合,因为蒙克很可能是梵高从未找到的朋友,一个能够真正理解他的人。 他们无论是生活还是作品都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位画家都凭直觉知道一些相同的事情——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试图用色彩表达自己的强烈欲望,也都听到了来自自然的音乐或是尖叫。他们将这种极端的个人感受倾注在作品中,于是成就了一种新的艺术表达。
还有——无需讳言——他们都患有精神疾病,精神疾病也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作品。如果一定要比较谁的心理问题更严重,答案显然是蒙克。与蒙克那充斥着死亡、黑暗、痛苦、吸血鬼般形象的画作相比,梵高简直像是一位金色麦田里的圣徒(直到乌鸦飞来)。当我终于看到那幅黑白版画版本的《呐喊》时,的确从心灵深处感到这只能是疯子画出来的画,你能从画面中直观地看到、感受到他正在承受的巨大精神痛苦。
鬼魂般的主角在惊恐尖叫,天空和海岸也在声波中变形扭曲,如涟漪般扩散出去。人类的痛苦吞噬了自然,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传达那剧烈而无尽的呐喊。(又或者如蒙克本人所言,主角是听到了来自自然的尖叫声。)这是画家穷尽心力才找到的表达内心苦楚的方式,他的内在生命被赋予了外在的形式,令世界为之震动,同时也穿透了我们的灵魂——因为黑暗也常存于每一个人的内心。蒙克的画提醒着我们人类是何等需要艺术,否则我们怎能听到彼此的呐喊?
最后一个展厅里展出了一组名为《走向森林》(Towards the Forest)的木刻版画。三幅作品描绘的都是一男一女相拥走向挪威的森林,但色彩纹理都变化很大,仿佛是为了创造不同的意境——有的像是渴望,有的是阴郁,有的或许是朦胧的浪漫。我坐在那里盯着它们看,想搞清楚蒙克究竟是怎样变出这些木头和色彩的魔术;然后,忽然之间,我听见毛衣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拥抱是因为他们要分开吗?”
我感到一阵虚弱。毛衣一向活蹦乱跳没心没肺,但此刻她的语气中有罕见的伤感,小脸紧贴着我的手臂。那一刻我意识到蒙克的感染力之强,连孩子都能看出他的孤独与悲伤——有时你明明知道他是在描绘爱,可连他的爱都炽热到近乎病态。
看完梵高以后,买了一本介绍梵高生平和画作的童书给毛衣看。她很喜欢那本书,尤其着迷于画家精神崩溃后割下耳朵的那一部分……毛衣一直是个不太乖、比较叛逆、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孩,所以我也能理解,她对像梵高那样“不乖”、“不正常”、“打破规则”的成年人有种混合了惊羡与敬畏的感情。而两场画展看下来,我发现她的小脑袋也在进行自己的逻辑推理。于是有一天,猝不及防地,她又开始了灵魂发问:
“画得好是因为他们脑子生病了吗?”
真是母女同心啊,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多年。疯狂和创造力之间似乎一直存在着某种黑暗浪漫的联系,连蒙克自己也承认“我不会想摆脱我的精神疾病,因为我的艺术中有很多东西要归功于它”。而梵高笔下那些扭曲变形的线条轮廓,显然也并非理性的自觉,而是内心的狂飙。甚至我常常在想:且不说画家,那么多作家使用酒精或药物来帮助写作,其实也是想要激发类似的创造力吧?众所周知,没有酒精就没有海明威,没有海洛因就没有威廉·巴勒斯,没有大麻就没有大卫·福斯特·华莱士……他们的创造力是否都来自于对酒精和药品的依赖?我心理阴暗地想,这算不算作弊呢?(好吧,这背后酸溜溜的潜台词是:这是不是他们写得比我好的原因?)
后来偶然读到一位美国神经学家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说创造力和成瘾之间并无关系,否则就会混淆巧合和因果。他说成瘾是一种疾病,那些富有天赋才华、同时也在与毒品或酒精作斗争的人们应该被爱、被治疗,但他们对这些东西的依赖不应被视为创造力的源泉。当然,有创造力的人往往在某程度上摆脱了思维定势或行为方式,这也是事实,而这正是创造力真正的伦理风险之所在——以不同的眼光看待世界,自然也包括以不同的眼光看待规则;而打破规则又往往会带来新的创造力,于是你更有可能为打破规则的行为辩护,并且将这种行为继续下去……
而说到梵高,广为流传的“神话”是他的奇迹来自天才加上精神病——他在狂热的幻觉中作画,从疾病中获得灵感;但也有很多病理学家认为,梵高患有周期性的抑郁症和精神瘫痪,生病时根本无法工作。疾病非但没有激发他的艺术灵感,反而阻碍了他的才华,令他被迫停止创作。绘画远非他内心魔鬼的释放,而是一种稳定可控的工作——他试图通过画画来保持理智。
所以谁知道呢?我无法回答毛衣的问题。并非所有的疯子都是天才,也并非所有的天才都是疯子。对于梵高的故事,我并不完全相信那种英雄主义的解释——一个理智的人与一种破坏性精神疾病艰难地抗争,并勇敢地克服了它的负面影响,创造了一些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作品。我认为不管喜不喜欢,精神疾病就是他的一部分,硬要分析它是“妨碍”还是“帮助”了他的创作其实毫无意义。
无论如何,梵高也并没有把他的内心挣扎看作是需要否定的东西。正相反,他将之视为他的艺术真理,他真实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诚实的人应该留在艺术领域里,你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吗?”他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写道,“几乎无人知晓美丽作品的奥秘,乃大大地基于真实和恳挚的情愫。”
而这种诚实——或者说纯粹——脑子里有个正邪未辨的微弱声音告诉我,它有可能不是一种美德,而更像是无法逃脱的命运。
这也是养育孩子的乐趣之一——带她去美术馆、博物馆,去旅行,去看话剧,去接触自然……总的来说,去做所有她的爸爸妈妈自己也喜欢做的事情。
诚实地说,我是一个矛盾的妈妈。一方面我觉得孩子只要健康快乐就好,相信每个孩子都有其闪光点,可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无法想象她有可能顽劣、愚钝、缺少求知欲、学习成绩奇差无比;
我大体相信科学育儿,却又本能地排斥那些标题为《如何培养出一个xx的孩子》、《我是怎样让x岁孩子学会xx的》之类文章(一看到就会心生恐慌,或是原地羞愧而死),也并不信任市面上层出不穷的育儿宝典类书籍——作者们都认为自己站在了常识和科学洞见的顶端,可是儿童教育理论并非被时间检验过的真理;
一部分的我相信孩子是神圣脆弱的存在,需要被小心而郑重地对待,而另一部分的我又觉得童年实际上不是自然现象(孩子曾经被当作小大人看待),而是一项社会发明,是一份特权,而正是父母作为社会的化身授予了他们这种特权,并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基本上我属于佛系家长,并不热衷于给孩子报各种兴趣班,或是和别人作比较,但我的心理也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屏蔽当下普遍的育儿焦虑,也时不时会被某条新闻或某篇爆款文章点中“穴道”……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发现毛衣与我有许多相同兴趣时,几乎有如释重负之感——无需刻意培养,无需“牺牲”自我,也不用考虑有没有教育意义……总之,只要一起去看去玩就行了!这简直是对一个懒惰母亲的救赎。
也许归根结底,我所期待的不过是一种偶尔交汇的共鸣。就像对于文学和艺术,我也不相信有绝对的胜负好坏——倒也不是圆滑的相对主义,而只是相信那一束偶然打到自己的光,直击心灵的片刻交集。然而永恒往往也就在一刹那之间,文艺的本质即是抓住某一时刻而给予永恒的表现——就像画家可以通过水果,或者花朵,甚至浮云,就把想说的都说了。而当我看到毛衣在空旷的展厅里啪嗒啪嗒走着,在某一幅画前驻足仰视,或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忽然提起,或是用末日审判般的眼神问出可笑可敬可怖的问题……我都会感到我们共同触碰了永恒,就在我们共同度过的某个稍纵即逝的时刻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大英博物馆的埃及展厅里,她隔着玻璃柜凝视木乃伊的神情。我不知道这种迷恋是怎样开始的,显然古老的埃及文化就是具有这种超越时空的魔力。特别久远的事物总有其恐怖之处,更不用说眼前这些缠着布条、黝黑干瘪的木乃伊的确令人毛骨悚然。但毛衣毫无避忌地紧紧盯着他们看,一脸严肃,若有所思,就像是想要穿透3000年的面孔看清里面的灵魂。
一切关乎时间——这是为人父母后我的最大感受。不只是片刻和永恒,我们也在彼此身上体味过去与未来。父母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角色扮演。我们的生活有两层含义,既是生活本身,也是一种给孩子的生活演示:这就是童年那扇门另一边的世界,这就是你长大以后可以期待的一切——想去远方旅行,你就努力工作攒钱;想要了解遥远的过去,你就走进博物馆里。
现在预示着未来,现在也呼应着过去。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感觉我的女儿就是曾经的自己,我通过她再一次探索生活,扩充对世界的理解(最近我又能说得出八大行星各自的特征了,完全是拜她所赐,相信我的科学知识也总有一天能重回高考时的巅峰……)和她一起看木乃伊和墓葬文物的时候,买来有关古埃及的童书给她细细讲解的时候,向她解释《死亡之书》里心脏秤重场景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曾经也是个小女孩、也对木乃伊深深着迷的我自己。当然,童年的我可没那么幸运,能够亲眼看到真正的木乃伊,但我完全理解那种敬畏和迷恋——它让我们觉得,人类可以通过一种物理的方式(保存最易腐朽的肉体)来征服时间。
我还记得,在毛衣刚刚理解坟墓和棺材的概念时,就曾为此惊讶不已。“你知道最让我惊讶的是什么吗?”她比手划脚地说,“打开棺材以后,里面是骨头!”
参观完大英博物馆以后,她郑重地做出决定——“我想变成木乃伊,这样我就不会死。”
我知道我的孩子已开始触碰人类最大的恐惧:人终有一死。而古埃及人的信仰(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通往永生的第一道门)以及他们那套神秘复杂的丧葬仪式(修建陵墓、制作木乃伊、祭司念诵咒语、在前往冥界的路上过关打怪……)都以一种极富画面感和说服力的方式予她慰藉:死后并非空无一物,生命终能超越坟墓。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毛衣执意要学别人的样子去点蜡烛许愿。后来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别过小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死。”
她的话让人怦然心动,就像赞美诗里的一行。尽管她现在还无法理解,她的到来大大减少了她的妈妈对于衰老和死亡的恐惧。我们心怀恐惧,是因为担心死后什么都没有;但孩子是散发自未来的光辉,来自我们看不到的那天。他们是生命源泉里分出的新力量,他们是我们到不了的远方,他们是更新过的错误。我们的人生因为他们而与未来紧密相连。是的是的,他们长大以后多半也是平凡之辈,说不定还不如他们的父母,但“未来”两个字本身光芒四射——它意味着,他们也许能够得到不可能之物。
你看,一切关乎时间。
在伦敦的那些天里,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开车穿越城市。夏日的伦敦以其最纯粹和丰满的形式呈现,你永远无法将其穷尽。有时是贫瘠的街区和廉价小餐馆,混合着绝望和希望的气氛就像培育它们的地基;一转眼你又来到了富人区,仿佛进入另一个国度。小女孩们穿着精致的校服连衣裙,戴着草编礼帽,妈妈们用巨大的墨镜遮住面孔,说话的姿态透露出永不满足;然后是无边无际的草地和公园,阳光泼洒而下,树木胀鼓鼓的。时不时有风吹过,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
“哇哦,外面的世界好美丽啊!”毛衣看着窗外,忽然大声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说起话来有时会变得浮夸做作,也许是在刻意模仿那些用力过猛的动画片配音。
“是啊。”我漫不经心地附和。
“我们好像在一个故事里面!”她更来劲了,眼睛闪闪发亮,“我们正在穿越故事!”
也许夏天是全人类最能共情的季节,我真的就忽然感受到了她的感受——一种美妙的超现实感,一种异教徒式的喜悦。是啊,我在心里说,我们一起穿越故事,我们也一起穿越时间——有时作为朋友,有时作为敌人,有时作为希冀,有时作为记忆。永生或许虚无缥缈,但人总是愿意相信,我们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所有角色都有其最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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