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上班的日子

我的年度大假自上周五开始,并将一直持续到元旦。猪一般幸福的日子就此拉开帷幕。
 
先在家里昏睡了几天,睡到简直有点精力过剩。每次自然醒来,睁开眼睛,想到不用赶去上班,那种幸福感真是无以言喻。
 
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什么也不想,也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好久没有这种一片空白的感觉了。
 
由于下个星期要去埃及旅行,今天我出门去埃及领事馆办签证。我本来就是路盲,那个地方还特别难找,和旁边的门牌号码都连不上的。我在方圆五十米之内愣是兜兜转转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实在不行只好抓住一个路人询问:Lowndes Street 2号到底在哪里?他说:啊?我也不知道啊。。。这里不是40几号么?你应该去另一头找吧?我悲愤地仰天长啸:那一头已经找过N遍了。。。
 
最后我们两个人摸着脑袋戏剧性地一转身,嘿,那个2号门牌就这样既华丽又彪悍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签证的地方居然在地下一层,完全没有人,门口安检的地方有个安全门,但是也没有保安,形同虚设。小小房间里放了几个狮身人面像。三个埃及大爷大妈在签证窗口后面坐着,可惜三缺一凑不成麻将搭子。
 
我恭恭敬敬地把申请表和护照给一个埃及大妈,她说:学生?我说:不是。赶紧递上公司开的证明信。她看一眼,说:15磅!我迟疑地说:现在在这儿交?她不理,继续重复说:15磅!!我又问:交给你?她音量又提高八度:15磅!!!好家伙,吓得我屁滚尿流地赶紧掏钱。
 
我阴险地猜测,这埃及大妈大概只会说这几句英语。整个签证过程不到一分钟,领事馆云云都是走个过场。一个章15磅才是王道。
 
签完证出来,由于下午还要回来取护照,我便在周围一带逛逛。
 
这一带像是居民区,静得很。我在一个小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公园里的树木草地都好似尚未醒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我自我陶醉地边想边走,小径旁的枯树枝边竟有几支瘦削的梅花。梅的英文也叫“Plum”,和李树竟然一样。英国人简直瞎扯谈。中国人常说桃李争春,菊梅傲雪,岂能混为一谈。不由得联想起《镜花缘》里说,武则天冬游上苑,酒醉后下诏,令百花同时开放。时至众花多开,唯牡丹不从。武则天一怒之下,便将所有牡丹贬至洛阳。又想到,欧洲语言中,牡丹和芍药也是一个词。其实牡丹是蓄根草本,芍药是灌木木本,牡丹虽也称“木芍药”,形相似而实相远矣。思绪至此,不禁想到白居易咏牡丹诗“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中人若狂”。牡丹之风流情态可见一斑。
 
或者这就是中国人的“人文审美”?每当看到美好的东西,我们脑中总会浮现出一段传说,或是几行诗句,物体的物理形象便渐渐模糊,而其内涵和象征意义则不断加深,最后达到观者精神上的愉悦。每到此时,我便深深感谢祖先给我们留下的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小时候觉得这是套话,现在才算真正懂得。若有来世,若有选择,我仍愿做中国人。
 
公园长椅上坐着一位老人。今日天气严寒,他穿着长大衣,戴着绅士帽,独自凝神端坐,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他此刻大概正陷入回忆的美妙旅程。诗人陆游在风烛残年时曾写下两句诗:老去已忘天下事,梦中犹见牡丹花。(又是牡丹花!) 作家余华曾经写道,当漫漫人生路走完大半,一切财富功名已成身外之物的时候,记忆便显得尤为可贵。一个偶然被唤醒的记忆,就如同梦中见到的小小牡丹花,可以覆盖浩浩荡荡的天下事。
 
午饭在一家叫做“Knightbridge Cafe”的咖啡店解决。我随身带了书,慢慢吃东西慢慢喝茶慢慢看书,心境澄明,十分放松。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享受?咖啡馆的墙壁油漆得五颜六色,煞是可爱,东西也做得好吃,有点让我回想起北京的“雕刻时光”。大学四年,我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悠闲的下午。现在它已经名声在外客似云来,分店也开了几家了吧?我还是最怀念最初开在北大东门的那一间。开在窄窄小巷里的它,左边是著名的“万圣书园”,右边是店堂狭窄然而食物美味的“千鹤”日本料理。“雕刻时光”里永远有好看的书,好看的电影,好听的Jazz,好吃的芝士蛋糕和蛋汁培根面。女服务生有最清浅可爱的笑容。一只胖胖的猫“大明”(?)悠然自得地走来走去,有时还跳到顾客的桌上。还记得有一次一个顾客自己带了一张《花样年华》的唱片要求在店里播放,低音提琴那既压抑又缠绵的曲调在小小店堂里萦绕整个下午,那个男生一直侧耳倾听,脸上有种不易察觉的寂寞,那也真是美丽的。
 
就这样,伴随着书本和回忆,我慢慢沉静下去了。偷鲁迅先生一句话:寂静浓到如酒,令人微醺。
 
窗外,天色已黄昏。“灯火给我接续的光,各样的青春在眼前一一驰去了。”
 
 

 
近照若干张。在Tate Modern。
 
 
 
 
This entry was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Bookmark the permal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