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rge Gordon有一句名言:The English winter-ending in July, to recommence in August (英国的冬天到七月才结束,八月又来了)。
我觉得其实伦敦的冬天没有纽约可怕,然而也不轻松。最近天气尤其恶劣,伦敦北部竟然刮起了龙卷风,把房子的屋顶都掀掉,大树也被连根拔起。大自然一声怒吼,是实实在在的雷霆万钧,多少人多少年的辛苦经营便毁于一旦。
以前不用上班的日子里,一点也不害怕伦敦的冬日,甚至还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大片水墨一样的天空下面,是庄严古肃的老城街道,行人竖起大衣的衣领,手持长柄雨伞,腋下夹一份泰晤士报,神态执着行色匆匆。穿黑色大衣的长发女子,嘴唇如盛开的玫瑰花瓣,眼睛里却总好似有一层水雾。。。
如今每天早起上班,便发觉种种不便。伦敦的清晨总是下雨,有时并非浪漫的“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而是狂风怒吼雨落倾盆,羸弱的伞柄几乎要被吹断。一路湿答答走到地铁站,车厢里人多如过江之鲫。到了办公室赶紧灌下一杯热茶,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饶是这样辛苦,十二月的圣诞节总予人希望。谁知节前公司偏偏痛下狠手,各部门开始大张旗鼓地裁员,搞得人心惶惶。
我所在的team前天便辞退三个人。早晨向他们宣布,三个人马上就得收拾包袱离开,一秒钟都不能耽搁,皆因怕他们再滞留此地会有带走公司机密文件的危险。他们静悄悄地走了,我们一开始甚至都没察觉,直到老大召集开会告知此事。回来再看到他们的办公桌,报告文件种种仍然堆积如山,刚刚买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主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这三个人之前在工作上和我鲜有交集,我对他们也知之甚少,所以除了震惊,并无太多私人感受。
直到昨天。
昨天听说另一个同事也被炒,我才真真正正开始难过伤感。因为我和他接触很多,颇有交情。他当日因病没来上班,然而关于他将被辞退的事却传得沸沸扬扬。今天他来了,老大却还没找他谈话,也不知是情况有变还是时候未到。他一整天都神情严肃,呆呆坐在自己座位上,那副神情让人看了不忍。
奇的是大家好像都变得狼心狗肺,竟然避瘟神一样避着他。没人过去和他说话。人未走茶就凉,怎能不让人难过。我讪讪地走过去,想和他说说话,却也只能胡乱地闲聊两句,好多话都不知如何开口。
想起以前,有时傍晚工作累了,会和他一起下楼,走到公司门口的角落里,在寒风中抖抖索索抽一根烟,聊上一阵子。那时天南地北,聊得多么开心。
他说,他的家乡在德国和意大利交界的地方,那里也有一种好吃的冰淇淋,丝毫不比意大利的逊色。
他说,昨天去参加一个酒会,在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举行,天花板那么高,配上水晶吊灯和玻璃酒杯,好看得有如置身梦境。
他说,我对这个自然历史博物馆特别有感情,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里面有一具恐龙骨骼是我老友。第一次失恋的时候,曾经跑去这恐龙面前对它倾诉。博物馆里很静,恐龙有用不完的耐心。此后我常常去看它,这个世界上,只有它总是在那里等我的。
记得我最初听说这恐龙骨骼的故事,深深诧异,因为好似以前看过的某部小说里也有类似桥段。谁知这竟是真事。便觉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虽然天真,却有如今少见的纯洁。
我坐在座位上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想起这些谈话,不禁有点鼻酸。
无论如何,希望传言是假的,希望他不要走。
下班时他站起来对我说声再见,我似乎看到他眉宇见恢复了以往的倔强。我稍觉安慰。不论此事结局如何,内心纯洁的人应当前途无量。